直是等到了夜里戌时,还不见风凌的身影,卓子骞踱步在林中一片已经生出晚露的草地上,四百多人的队伍纪律严明,聚在林中一处也不打起一处火把,只窸窸窣窣地发出些被林中山风掩盖的声响。
风字营一品盾甲将霹雳虎是性子如人,捉急地很,在林中踱来踱去,脚步不停,肩扛两柄混天大锤前后不停地查看林子四周的状况。
牧封流从镇中带回来一坛米酒,卓子骞端坐独饮,对黄骇老将军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黄骇摇头拒绝,既是远行就堪比行军,军中无饮酒,这是盾甲军的规矩,虽说这并非打仗也非行军,可黄骇循规蹈矩了一生,就是如此死板。
江湖人陈陆离与方柔茹二人半生下来几乎从不饮酒,酒大伤身,对于他们这些追求武学上乘极道的人,爱惜自己的身体比爱惜背后的兵器还要重些。
霹雳虎在地上一条线地走来走去,快将地上踏出了一道沟壑,卓子骞朝霹雳虎招呼道:“霹雳大锤,把你的混天锤借我耍耍可好?”
霹雳虎提着两柄大锤交叉在身前呈到少城主面前,卓子骞端起一碗酒给霹雳虎:“将军且稍安勿躁,喝碗酒静静心。”
霹雳虎单膝跪地,想接过酒水喝上一口,可是看一旁的黄骇老将军都不曾饮酒,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接少城主的酒水呢?
咽了咽口水,低头道:“霹雳虎谢少城主恩赏,只是这酒还是得等回了潮州再饮。”
卓子骞一口喝尽,痛快道:“好,盾甲军就该如此,等回到了潮州,我请诸位将军到王府中做客,一醉方休。”
接过霹雳虎手中的两柄大锤,斤数之大,险些滑脱了手,仅凭蛮力想举起两柄大锤实属费力,平静运气,气出丹田,充盈双臂,提起大锤舞了两下,呼呼生风,霸气的很,大锤虽钝笨,可力道无穷,伤人性命比利器还要更重几分,卓子骞本想将大锤在手腕处翻转一番,却险些将大锤甩脱了手,霹雳虎忙接过混天锤,恐伤了这位魁王帅千叮咛万嘱咐要保护周全的少城主,卓子骞惺惺然,看着霹雳虎手中的混天锤,摇摇头嗟叹道:“看来我这双手也就只适合摆摆扇子喽!”
凡是在盾甲军中有过十年,二十年军龄的老资格,几乎都有拿得出手的几件光辉事,霹雳虎是军中老将,十年前与卓玉心一同在北境禹州城外杀退野心勃勃的天狼人,那最后的殊死一战一直被霹雳虎挂在嘴上,那一战,死的人就那么死了,活着的人大都被这一场用命拼出来的胜利所成就,霹雳虎就是其中之一。
十年前的霹雳虎还只是盾甲军风字营重甲长刀骑兵中的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三品盾甲将,那一战之后,回潮州便官升成了风字营一品盾甲将,作战英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乃是战事惨烈,风字营三品以上的盾甲将近乎都已战死。
卓子骞知道霹雳虎就好心中那点儿壮怀激烈的往事,投其所好地问道:“看这混天锤上的斑驳,想必也是与将军一同从那场冰天雪地的死战中杀将出来的吧。”
霹雳虎牛眼圆瞪,傲气道:“那是,少城主是不曾亲眼见到那一战有多惨烈,末将可是这一辈子也忘不了,魁王帅一身红袍,一马当先,我等数万将士誓死追随,那天狼人凶狠异常,我盾甲军可也敢拼敢杀,末将身后领两千兵卒,冲进敌阵霎时就被冲散了,天狼人诡道,攻兵先攻将,末将身后的兵卒散了,立时就被上百天狼人包围住,天狼人再狠也是肉长的,也不知道末将的厉害,这两柄混天锤在雪地冰河上砸烂了几百颗脑袋,可也是喝足了血,天狼人中有一头顶五齿狼牙的大将,从末将背后袭来,手中狼牙大棒拍在了末将的背后,狼牙铁刺插进了骨头里,那五齿狼牙大将没能将大棒从末将的后背抽出来,末将丢下一只大锤,把涌到嗓子眼儿血咽了下去,反手抓住他的狼牙棒,一手提锤砸去了他半个脑袋连同砸断了他坐下黑马的脊梁,那一战胜了,回城的时候,末将背后还钉着那把狼牙棒,连魁王帅都看得呆了,夸末将一句神将也,现在末将背后还缺了一块拔出狼牙棒时带走的皮肉呢,这点上,就是大胖子司徒煞,小白脸牧封流也比不了。”
牧封流在一旁轻拍了几下手掌赞叹道:“比不了,确实比不了。”
黄骇老将军反带些斥责地朝霹雳虎哼了一声,训斥道:“有什么好骄傲的,那一战虽然胜了,可盾甲军死伤近七万人,军中将领死了一半,就是二十年前先败天狼,再灭吐谷浑黄沙麟子军时也不曾有这样惨烈的伤亡,大伤了一军的元气筋骨,成就了几个军中后辈,有什么好挂在嘴上炫耀个不停的。”
得了黄骇老将军的训斥,霹雳虎立刻没了那股高傲的气焰,喏声退去。
......
圆月当头,林子里风声悠悠,虫鸣阵阵,忽地在皓月之下起了一道浮光掠影,陈陆离与方柔茹率先警觉起来,每人两手赶月棍背对背凝视林中。
这一抹身影快如疾风,寻影无踪,在林中围着众人又绕了一个圈子,只听见刷的一声在耳边掠过,便不见了踪影,轻功卓绝。
紫衣,红袖当即拔剑护在了卓子骞的左右,狼奴奔到树上朝着一晃而过的身影扑了过去,却扑了个空翻落在地上,四百轻骑放开战马,拔出陌刀将少城主围护在了正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