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像是领悟到了什么一样,拖着长音“哦”着,笑得心照不宣。
白堕恨不得把人扔出去。
好在陆云开那边没有耽搁,很快便赶了回来。他是钻空子的老油条了,仔细看了半天,也没瞧出那文书有什么问题,唯独觉着赔偿的部分有些高了。
陆云开把白堕拉到门外,反复确认:“四个月短不短?真能按时交货吗?”
“先生又不是没在酒坊里待过,”白堕耐心地跟他解释:“一窑酒要酿多少时间,能产多少酒,咱们有多少口窑,都是明摆着的,肯定能酿出来啊。”
陆云开依旧不放心,“万一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呢?”
和洋人做买卖不比其他,这次的斤数又多,谨慎些也是应当。更何况还有一个林止月跟在后面虎视眈眈。
白堕盯着自己的脚尖,黑布绒布上沾了一点尘,格外的突兀。
不知是被陆云开带得还怎么样,他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粮食现在足,伙计们也都听话,现在除了水就是窑,总不会有人突然冲进来把我的窑砸了吧?”
白堕把能出纰漏的地方一个一个数出来,并没有发现哪里有空子可钻。
陆云开往帐房那屋瞧了几眼,亨利刚喝下一口茶,然后对着锦苏挑起了大拇指,像是完全不在意他们这边一样。
他转回头,“那洋人眼里没藏着事,要么就是踏踏实实地来和咱们做生意的,要么就是他的后招,不在这文书上。”
亨利今天确实轻松得有些过了头,白堕琢磨了一下,“那就只剩下酿酒的时候了,那人根本不懂酒,想下手也寻不着空隙。”
“行吧,”两人在外面商量得太久了,陆云开最后嘱咐:“那酿酒的时候也不能大意了,外人一律不能往酒坊放。”
白堕点头,两人这才一起回了帐房。
文书签订,家印按下的那一刻,白堕的眼皮突然间狠跳了几下。
“左眼财,右眼灾。”他笑了起来,等亨利带人去搬大洋的时候,问:“先生你瞧我两只眼睛一起跳,这算怎么回事?”
锦苏笑着在旁边接话,“你还眼皮跳,我就没见谁像你这样谈生意的。”
白堕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这是在敲打自己对那洋人态度不好,就解释:“对他太客气了,倒像咱们巴结着他一样,他那个性子,又该不屑一顾了,我这叫兵行险招。”
他说得牵强,不成想陆云开却突然出声:“富贵险中求。”
他手里持着茶杯,却不饮,只看着门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像是在回白堕的话,也像是在自言自语,“不担点风险,买卖是做不大的。”
门外的伙计们办事利落,大洋很快被成箱地搬进来。亨利自己也提了一箱,累得直喘。
白堕用手肘碰了碰陆云开,“那洋人是不知道把钱存钱庄,可以拿通兑卷的事吗?”
陆云开没多说话,只递过来一个眼神,大意是累死丫的也活该。
两人憋着坏,心照不宣,都抿着嘴乐。
等亨利走近了,陆云开瞬间热情起来,“哎呀,洋老板,您怎么还亲自拿上了,来来来,我帮您。”
亨利来谈了这么久的生意,直到此时才得到一个主顾该有待遇,一时还有些不适应,呆愣了一下,才把箱子递过去。
“刚刚你们可不是这个态度,”他到桌边坐下,“看来还是金钱的力量比较伟大。”
陆云开把箱子端正地摆到桌脚,起身手往门外一比划,那外边全是忙碌的伙计们,“洋老板,你放眼去看,这天底下脚不沾地的,哪个不是为了钱在奔波啊?”
伙计们一箱一箱地把大洋罗好,哐当哐当,震出一片扑簌簌的灰。
亨利不说话,一双异色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也不知道听明白了没有。
陆云开和白堕对视一眼,决定还是得尽一下地主之谊,“洋老板,晚上一起去仁意合吃个便饭吧,我做东。”
亨利点头,但晚上的饭却没有并吃得宾主尽欢。陆云开为了不冷场,特意叫了温慎,哪成想温慎带了温纾。
白堕自打成了亲之后,就一直没有再见过她,席间坐在彼此对面,眼神偶尔碰上一下都是尴尬。
白堕无法,一直拿亨利开刀,灌得他人事不省,才算罢休。
这顿饭之后,白堕便连轴转了起来。
大批的粮食被运到酒坊,伍雄看着粮堆,笑得眼睛都没了。白堕站到他身后,他都发觉。
“出息。”
白堕一出声,伍雄直接被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就压了下去,跟着又是一脸幸福的德性,“东家,像不像上回?”
他说的是白堕父亲还在世时的事情。
那里圣运还昌,林木参谈了大宗买卖,粮食成堆的运回酒坊,伙计们排出去两丈长。
许多人特意跑到清水源来看热闹,乌泱泱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