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没掌灯。”白堕看着她,自己的夫人本来就不喜穿金戴银,如今全身上下更是素倒连一只镯子都没有了。
他起身,一把将对面的人抱进怀里,“最怕你跟着我吃苦,如今却还是要这样。”
锦苏轻轻摇头,温柔地在他背上顺了几下,“都会过去的。”
“过不去了。”白堕的声音沙哑起来,万般重的担子,和心里的愁事搅和在一起,委屈和心酸成了最没有办法言说的东西。
锦苏僵了一下,但很快便又抱紧了他,“会过去的。”她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说得更肯定了。
会过去的。
她这样说,是因为她信他。
白堕深吸一口气,拉着人进屋,看着她掌灯,灯影下的轮廓柔顺又温暖,之前觉得难讲的事,在这一刻似乎也没有那么难开口了。
白堕从头到尾说完,锦苏一直听得认真,到最后他越讲越是为难,她干脆伸手握住了他的指尖,“你做了决定就好,不必觉得愧对谁,尤其不必觉得愧对了我。”
白堕垂眸,落在她的手上,手指通红,那是刚刚浸了冷水的缘故。他的心狠狠的疼了一下,翻手攥紧了锦苏,扬眉一笑,“家里再有什么活,夫人若是肯支使我去做,那我的愧疚还能少些。”
锦苏笑笑,没有应他,而起身拿了纸笔过来,“老爷还是想想法子吧。”
白堕明白她的意思,家里的钱若是一分不剩的交出去,酿酒必停无疑,林止月的分号昨天才刚刚摘了红布,这个时候若是停了,就等于把四九城所有的生意拱手相让,以后想再把抢回来了,怕是就难了。
眼下抬手就能要来钱的人,只有陆云开,但这条路子多半指望不上,等陆云开收到消息再赶回来,少说两个月已经过去了。
是故白堕将纸笔推了,“还是明早去求四哥吧。”
然而还没等他去求,清水源帐上一分钱不剩的消息就已经传到了泰永德的铺子。
温慎坐在柜台后面,将算盘推出去,便问沈知行要钱。
沈知行紧捏着裤腰上的钥匙,狠狠地摇头,“东家,那么大的窟窿咱可补不起。”
“少废话!”温慎少见的厉色起来,“有多少就拿多少,无论如何也得帮他撑过前三个月。”
“您摸摸自己的口袋再说这话成吗?上个月老夫人病重,能捎回去的钱全捎回去了。”沈知行绕到柜台里面去,“贵州那头花销有多大您不是不清楚,每个月的钱要是少拿些回去,五少爷第二个月就敢不给运酒过来。咱来北平这么久,卖得是不错,但利钱没多少,如果这个时候再把酒断了,那辛苦攒下的名头也跟着没了!”
他越说越快,眼看要急。
温慎摆摆手让他先缓一下,自己低头,目光落在案上,“若今日换了是我,他倾家荡产也一定会帮我的。”
他,说的是白堕。
“可得了吧,东家。”沈知行一把拽住温慎的胳膊,“若换了是你,就不可以做这种傻事。林止月今早来说得那些,您还没听懂吗?林家这次的祸,是他白堕自己上赶着往里跳的。”他越说越气,嫌弃和不解全在眼底。
温慎却抬眸看向门边,那是林止月一早来讲清事情原委时站的位置。半晌,他开口:“这才是林止遥啊,万般事难他赴了,都慷慨从容。他当年可以为了不相干的人去偷盗内廷酒,如今和那时又有什么不同呢?”
沈知行瞥了他一眼,“当年他还小,现在整个林家都在身上呢,您没听出来吗?林止月那嚣张劲儿,摆明了是在说,只要咱们出手,他就有办法拖泰永德下水的。”
“我的朋友不多,为了林止遥的事,无需惜身。”温慎说完,自家账房便要急,他一个眼神过去,示意对方稍安勿躁,又说:“但如果正中了林止月的下怀总是不好,我去找一个他不敢拖下水的人来帮忙。”
他绕出柜面,沈知行在后面嘟囔:“不管您找谁,只要不动铺子里的钱就行。”
温慎回身瞪了他一眼,长腿几步迈出门去。
结果他刚走没多久,白堕便登上门来。
沈知行见他来了,愁得直挠头,“小白师傅,您二哥已经来过一回了。”
左右温慎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他斗起胆子,打定主意要替自己的东家把这桩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了,“你听我一句劝,朋友情分,别和钱往一块掺和,更何况东家现在是真没钱。”
白堕这次过来,压根儿没想到会遇上任何阻碍,哪成想自己一句话没说,就被沈知行堵了个结实,他没和对方纠缠,直接问:“四哥呢?”
“给你想法子去了呗。”沈知行绕到他跟前,把他往槐木方桌边让,“我跟你说,你们不能拿这当你们林家的后院啊,一大早上的,排着队来。”他抱完屈,又告诫似的,“今天就算你见着东家了,也是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