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呢,您想通了?”铃铛喜道。
白堕却没太高兴,他坐到桌边,前向一趴,一整天的疲意都跟着涌了出来,歇了一会儿,才懒洋洋地把从沈知行那里知道的事情和铃铛讲了讲。
“温慎帮过林家,这个情我得替林家还,至少要帮他泰永德理顺了才行。”讲到最后,他眼看就要睡着了。
铃铛却歪着个脑袋,曲指不停地在自己手上敲着,“我怎么听着那么怪呢?大年初二的时候,咱都从京里逃出来了,谁知道他说得是真是假。依林家那些人的性子,会给……”
他说着顿了一下,左右看看无人,才又说:“会给林三少爷办头七?林三少爷死的时候,可是一卷草席,裹了扔进死人坑里的,这您都忘了?”
白堕撑起头来,眼神复杂地看着桌面,厌恶地说:“他活该。”
铃铛猛然觉出自己说错话了,不知所措地扣着手,“我、我的意思是说,那些有钱人的话根本就不能信。”
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擅长的,接下来一句说得比一句顺:“您也是锦衣玉食,曾经在富贵堆里活的,还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德行?这事要我看,里外都透着古怪。东家远在天边,是怎么知道林家出事了的?东家在京里办了那么大的事,林家愣是一点都没察觉?再说沈先生可是账房,应该是个嘴严实的主吧?平白就把这事告诉您了?”
白堕被他问得头疼,按着眉心不说话。
铃铛继续着:“您也老大不小了,别人家三言两语说点什么,您就脑袋一热,要跟着去卖命了。”
“我没有啊。”白堕解释。
铃铛却压根不听,“咱就是一伙计,混一天日子,拿一天工钱。还您帮他把泰永德理顺了,您凭什么帮人家把泰永德理顺啊……”
白堕嫌他吵,曲指捏住小孩子的两腮逼他闭嘴,“你今年十二,照着这个想法混下去,到了七十二也还是这个德行,一辈子就活了一天,天天还都一个样。锦衣玉食富贵堆,给你几百辈子你都搭不上边儿。您老就继续混吧。”说完上床,倒头睡觉。
铃铛一个人坐在桌子前生闷气,“是,我没出息,您不也照样跟我混了那么久吗?”
白堕听见了,却懒得搭理他。
第二天上工,李平夏已经带着几个人回赤水了。
窖泥封好,等着发酵的日子,谁都没事做,一群伙计就窝在酒坊里东拉西扯。
二子凑到白堕身边,“幸亏昨天老夫人说的那个事你没答应,不然保准惹一身腥,等着被赶出酒坊吧。”
白堕倒没觉得这事有多难,以之前于访南的态度,自己出面的话,至少有七成的把握。
“老夫人和于家有仇,这生意根本谈不成。”二子见他不信,便又补了一句。
“仇?”白堕半点都没意外,上次于姨来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所以便半开玩笑地反问:“她和谁没有仇啊?”
“不是!”二子见他满不在乎,急了:“咱们东家,排行第四,对吧?前那三个,哪去了?”
白堕不假思索地说:“没有养成,早夭了啊。”
二子:“没有于家,就不可能早夭!这么大的仇,老夫人能说忘就忘吗?这门买卖,她不可能同意,于家更不可能同意。要是有戏,老爷那么多年,早就谈成了。”
这下白堕倒是奇怪了:“我怎么听说,老爷和于问荣的关系不错呢?”
“是,但是只和于老板一个人。”二子说着也犹豫起来:“东家的事,咱们做伙计的哪能那么清楚,不过我可和你说,这次的生意,绝对就是个套,不论她今天再来耍什么花招,你可咬死了不能答应。”
这就不对了,白堕在心里犯起了嘀咕,要说老夫人现在是为了算计自己,那上次于家的人来,她就不应该为了一辆汽车而妥协啊。
而且做生意的事,还是于家先提出来的,虽然最后条件没谈妥吧,但肯定不像二子说得那么水火不容。
这里弯弯绕绕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越琢磨越不对,左右无事,干脆起身,想去找温慎问个究竟。
可惜大忙人温慎不在,沈知行也不在,温纾倒是在,却被她娘关起来了。
出乎预料的是,老夫人也没像二子说的,再来找白堕麻烦。
这一耽搁,好几天就过去了。温大小姐憋得受不了,翻墙而出,利落地出现在了白堕面前。
她穿着西洋的马术服,绾色的马甲紧贴着腰线,脚下蹬着一双深棕的高邦马靴,朗朗英姿,酒坊里的一众伙计没一个移得开眼睛。
她见了白堕,像是忘了前些天那段无疾而终的闲谈一样,大大方方地拉着他出了酒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