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问道:“你已见到她了,答案得到了吗?”
了尘答:“得到了。”
佛祖了然,默默的叹了口气:“这五百年,值得吗?”
了尘坚定的点了点头:“值得。”
“答案得到了,那能放下吗?”
了尘缓缓摇头,“未曾得到何来堪破,未曾堪破又如何放下?弟子愚钝,并不懂情。”
佛祖道:“生不过无常,情不过聚散。当知身心,皆如幻垢,垢相永灭,十方清净。情执如此重,得到又如何,本无心放下,又何来堪破。”
了尘拜道:“弟子愚钝。”
佛祖问道:“你是不是想做她的丈夫?”
了尘摇了摇头:“了尘只想再见她一面,看看她的来世,和她说说话罢了。”
佛祖面露怜悯,“你倒是要的不多,可是如此,也还需受五百年之苦,值得吗?”
了尘道:“弟子心中觉得值得,便应该就是值得了罢。”
佛祖道:“爱欲是诸苦之本,欲流深广,众生漂溺而难度。罢了,执念已成,情劫已生,随你去吧。你我师徒缘分今日已尽,师父最后送你一份礼物,就让你与她拜一回堂罢。愿你早日堪破放下自在,成功渡劫,重返你来时之处。”
佛祖话音刚落,了尘便化作了一棵枫树,立在一条船来船往的运河旁。
有梵音从天外而来,话道:“莫要执念太深,到头来害人害己……”
此运河名唤洛水,南来北往的商贩驿客每日来往经过,或在这以河为名的小镇上休息一夜,或补给些用品继续远航。了尘边立在这河边静静看着,看人来人往,看日升月落,等着那个腕上响有银铃的姑娘经过。
大雨倾盆时,会有人在他的树下躲雨,骄阳似火时,会有人在他的树下贪凉。
来往的船儿每天经过,运河上浮浮沉沉的起落总会撩起渺淡的烟波。那河流上飘荡着的盛着光晕的美丽泡影,却无人能将它们握在手中。
静默的旁观,似有顿悟,似又虚无。
这一立便是三百年。
一棵早有灵智之树的修行,三百年,足够修成人形,脱离本体。可了尘却是不愿,仍然作为一棵枫树,挺立在运河边上,沉默的等待着。
直到有一日,一个想要投河自尽的书生的到来。
他既生无可恋的想要投河自尽,又似有牵挂的犹豫不决,竟靠着洛水旁的枫树排解似的自言自语倾诉起内心的矛盾,絮絮叨叨的说起了自己的悲痛过往。
他说他名叫谢姜,与自己的青梅竹马王嫱从小便情投意合,感情甚笃,本想今生琴瑟和鸣,白头偕老,却不想定亲之前,王嫱突生重病,不久就抛下他一人去了。他自是悲痛欲绝,想曾经二人曾说,与君相约到百年,若是活到九十七,奈何桥上等三年,每每思及此处,谢姜便想要自戕以殉情。奈何他们家九代单传,家中父母除了他也只有一个妹妹,若是他就这样死了,将来妹妹嫁人,谁来侍奉父母,谁来报答父母的养育恩情!他既不想对不起他深深爱着的情人,又不想做个不忠不孝之人,是以纠结万分,即使都已经走到这河边却仍下不了决心,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是哪里触动了了尘的心弦,是那青梅竹马的意外身死,还是谢姜其人的情深意重?又或是只是感同身受,甚为理解谢姜心中的矛盾罢了。
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于是,了尘便脱离了那枝繁叶茂的古树,在谢姜的面前,现了身。
“我可以帮你。”他神色淡淡,轻声说道。
谢姜万分感激的跪在他身前拜了三拜,便义无反顾的投了河。
待河面归于平静,再无气泡起伏,了尘轻盈下水将谢姜的尸体捞了上来,将体内的妖丹附于谢姜的身上,那原本了无生气的尸身顿时呼吸起来。了尘淡淡的回望了一眼枫树,便躺入了谢姜的身体里。
作为谢姜,活了三年,万万没想到还未到五百年,他便看见了阿铃的转世。
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十分平静和面对阿铃,和她说上几句话就好,可是真的见到她,却还是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
他当然清楚,阿铃不会记得自己,可是只要他记得,也就够了。
阿铃在这一世有了深爱的人,他真的为她高兴,他不求其他,只希望阿铃能永生永世都幸福快乐,她值得这世上最美好的爱情。
他并不懂幸福是什么,只觉得阿铃幸福,他便幸福。是以,那一刻,他便下了决心,要救下她爱着的人。
妖丹塑形,活死人,肉白骨。
可是在来到她的家中,看到她躺在床上的丈夫和那个小妾时,他才知她的不幸。以他的修为一看便知,阿铃根本就是所托非人,这两个人的心从里到外都是黑的,他们想要阿铃的命。
可是怎么办呢,阿铃爱他。阿玲说他若死了,她也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