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有所思,夜,就会有所梦。
“后生,你还当真来了?”
竹青寒等候多时。
卓子骞面对于母亲卓玉心而言还要尊一声前辈的竹青寒,不因潮州少城主身份而趾高气昂,也不因是后辈而颔首低眉,正色道:“前辈不由分说便试探晚辈一掌,来势汹汹又回掠无形,难道前辈不是要告诉晚辈,等母亲离开,再要晚辈返回这里吗?”
月明星稀的夜晚,竹青寒盘坐如钟,卓子骞下到崖底,不出半刻,定会被境元殿三尊察觉,竹青寒没有太多的时间与卓子骞多费口舌,径直问道:“想必你已经见过万鬼王了,他可有告知你什么秘密?”
万鬼王,岂不就是卓子骞口口声声中的鬼师父!
“怎么,你认识他?”卓子骞反问,口气急促。
竹青寒饶有深意道:“我认识的,未必是他。”
更深中意思不明,卓子骞追问:“前辈到底要说什么?”
竹青寒摇摇头:“后生,万鬼王已经死了,老怪也不知道他是谁,你只要记住,他并非善类,所谋之事与你母亲安定天下的愿望也是背道而驰,切记,不可信他。”
另一个问题萦绕心头,出口问道:“你是谁?”
夜色之中,对视卓子骞凌厉的目光,竹青寒微微一笑:“老怪,剑魂!”
猛然惊醒,在寒气逼人的冰石上铺就狐裘大袄也没有丝毫暖意,微微一个冷颤,只觉得惊醒的该不是一个梦,确切地说,这的确不是一个梦,只是那一晚与竹青寒之间的寥寥几句交谈在脑海中又重新浮现了一遍。
这个世上有太多的哑谜没有点破,鬼师父是万鬼王,万鬼王并非万鬼王,连从小敬仰的母亲都有了不可看穿的一面。
摸摸额头,竟出了一层冷汗!
狼奴不在身边,这些天倒是和丘宫太尊走得很近,有丘宫太尊点化,再见时,该是会更通人性一些。
东方的天边已经泛白,昆仑山上的一天总是开始得更早些,年过半百,胡须尽白的境侍已经提来了饭菜,卓子骞看着摆在身边的一本武学典籍和一精致石盒,恍若回到一天之前,受宠若惊之感还萦绕心头。
武学典籍乃是天圆驭剑术,是母亲卓玉心还不曾练过最后一式就已成名江湖的剑术,今时就摆在卓子骞的面前,石盒之中盛装的乃是昆仑山境元殿中的圣物‘昆仑泪’,即境母之泪。
圣女神像数百年间共落泪三次,极度珍罕,试想,若不是世间真正大彻大悟的至真至情,又怎么能让境母也为之动容呢?
这第三滴境母之泪乃是卓玉心对卓子骞因爱生哀而生,因卓子骞而生,自当归于卓子骞之手。
昆仑山道家先祖有训,圣女神像矗立千年间将落泪四次,每一次落泪都会牵扯人世间的七情六欲,五百年前,圣女落一泪,名曰因恶生怒,两百年前,圣女再落泪,名曰因喜生惧,今时,又有一泪,乃是因爱生哀,唯独最后的一滴‘欲’泪还没有落下,不知还要等上几个百年之后。
昆仑泪,是凝聚昆仑山数百年天地间精华而成,食之,可修为大增。
从卓子骞被选定为西境潮州魁字王旗的继承人之后,这个世界就开始对他有诸多的恩赐,这一次的恩赐,来自昆仑山道统,来自昆仑境母,也来自他的母亲卓玉心。
吞下这一滴昆仑泪,丹田之中只觉热意片刻,气机充裕,一瞬间的改变可堪比习武之人十年修为,至少下一次卓子骞再用出神功长燕时,不会再真气乱流,走火入魔了。
坐等入天境的好事是没有的,腹中不觉饿意,拾起地上《天圆》典籍,寻一把寻常折扇,走,练剑去!
在这个眼中只有黑与白的世界里,时间是最不值得奢侈的,上山两月,转瞬即逝。
离了潮州才知道家的好,那种叫做‘思家’的感觉不止一次出现在卓子骞的心中。
昆仑山上能去的地方很多,卓子骞想去的地方很少,每天重复在练剑与对境母感恩戴德之中度过,天圆驭剑术练成了多少还不得而知,只是手中折扇已经换过了不知多少把,再次在摇曳光晕中瞻仰圣女神像,形似发呆,在忽明忽暗的光晕中,圣女容色变换,时而端正严肃,时而娇羞淑人,不变的是与卓子骞对视的目光,沉思,深邃。
人世变迁,境母有太多疑问得不到答案;万鬼王出现,卓子骞有太多问题想知道缘由。
境元殿中的境侍不多,修行也循不到什么特定的规律,九天圣安殿内倒是多可以见到那些修为不可小觑的境侍的身影,约莫看上去年长者该有七八十岁了。
这些一个个看上去傲视睥睨的老道士修行之法各有不同,卓子骞见到过在坎水殿悬空盘坐,捧书闭目,看似酣睡来修行的境侍,也见过与蔺旖旎一般,居身在寂静冰窟中静心修行的老道士,更有甚者,还见过在雪地中单足屈膝而立,摆一雕刻石人模样的老道士,数个日夜一动不动;或听人说起有在雪地闭关的境侍,可一整年不动,宛若枯干的一具尸体,直到被风雪覆盖了身体,冰霜冷冻成了冰石,才知道动身抖一抖身上的筋骨,再权当这一切都没发生一样地去该干嘛干嘛。
蔺旖旎说过,这些人修的是一个‘静’,别看单是定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动辄数日几月,可这是昆仑山修行中几乎最是枯燥乏味的一种,蔺旖旎那种闲不下来的性子可是做不来,这些老道士修这个‘静’为的是什么,蔺旖旎想破了脑袋也只能答出两个字:天道。